新一代“琼花”邱芸庭亮相上海与观众互动。6月23日,来上海演出的中央芭蕾舞团,新老演员与社区居民话家常,回忆起“娘子军”的上海往事。本报记者许晓青摄
本报记者凌广志、严钰景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今年6月初,中央芭蕾舞团创排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来到故事发生地海南琼海演出。
激昂的旋律和演员们精彩的表演,又把人们带回了90年前海南岛上贫苦妇女们扛起红旗和刀枪,为反压迫求解放浴血奋战的峥嵘岁月。
道路觉醒
“同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您何以能有这一腔自立自强的孤勇,飞出父母的羽翼,离开家庭的温房?有这一股敢为人先的气魄,为反抗压迫求得解放,你们扛枪上阵,斩钉截铁,义无反顾,视死如归。”这是2021年5月1日,红色娘子军成立90周年时,海南中学生写给革命先烈一封信中的内容。
90年前的海南岛封闭贫瘠,经济凋敝。在地主阶级的压迫剥削下,海南广大的农村妇女犹如巨石下的小草:男人们下南洋谋生,常常经年不返,甚至十余年也没有音讯,妇女们大多留守家中赡养老人、养育幼小,苦苦地支撑家庭。
20世纪20年代中叶,王文明、杨善集等琼籍革命志士从上海、广州返乡,带回了中国共产党“贫苦农民要翻身求解放”的革命道理,乐会县第四区(今海南省琼海市阳江镇)正是王文明的故乡,他在这里的广大乡村树起了革命旗帜,点燃了农民革命的第一支火把。
琼崖地区工农群众在杨善集、冯平、王文明、冯白驹等人的领导下,从1927年9月开始在定安、琼山、万宁、陵水、乐会、文昌、琼东、临高等地发动武装起义。起义后,他们在艰苦的条件下创建工农革命军,积极开展游击战争,建立了琼崖革命根据地。
1931年3月,中共琼崖特委批准率先在乐会县创建“赤色女子军连”。3月26日,在全琼工农兵第三次代表大会的闭幕式上,乐会县赤色女子军连宣告成立。当时赤色女子军连仅有一个排人数,不属正规红军连队编制,是乐会县委和苏维埃政府直接领导的地方武装组织。
此后,赤色女子军连配合红三团打了几场胜仗,军威大振。为了更广泛地发动群众参加革命,壮大革命力量,中共琼崖特委发布了一则布告:“英雄的乐会县妇女们,拿起枪来,和男子们并肩战斗。”这则布告,犹如一股强劲的春风刮过海南大地。不到一个月,便有700余名穷苦妇女报名参加革命队伍。
“为进一步发挥琼崖妇女在革命中的重要作用,琼崖特委决定成立女子军特务连。”琼海市委党史研究室原主任陈锦爱说,1931年5月1日,经过严格筛选的103名妇女,在乐会县第四区小学操场上宣誓入伍,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第三团女子军特别任务连成立,这就是传扬至今的“红色娘子军”。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第一支女子军连队,也是琼崖自古以来第一支妇女武装部队。
英勇斗争
红色娘子军的事迹,首先由当时在海南军区政治部从事宣传工作的刘文韶发掘,1957年,他创作的3万字报告文学《红色娘子军》发表在1957年8月号《解放军文艺》上。这篇作品中记载,女子军特务连成立后2个月,便投入了抵抗国民党军进攻的战斗。在纱帽岭伏击战中,红军共毙敌100余人,俘敌70余人,缴枪146支,子弹1000余发,物资一批,女子军首役立功。
1931年,乐会县国民党“剿共”总指挥陈贵苑统率几百名民团武装盘踞在今琼海中原地区,鱼肉百姓并时常骚扰苏区。当年6月,红三团决定引诱陈贵苑武装进入苏区腹地予以歼灭,由女子军负责正面阻击,诱敌深入。
1931年6月26日,红三团和赤卫队进行战术佯动,浩浩荡荡地朝万宁方向开拔,当晚趁夜返回埋伏在纱帽岭。27日,陈贵苑趁红军主力远去万宁的时机,率队伍偷袭苏区。在与陈贵苑武装战斗过程中,女子军且战且退,引诱敌军进入主力部队的埋伏圈。在红军四面围攻之下,陈贵苑被红军俘虏,这个作恶多端的反动军官被苏区政府公审判处死刑。
纱帽岭战斗后不久,女子军特务连又配合红三团主力攻打文市炮楼。女子军战士活捉敌人头目。1931年12月,女子军特务连独立参与文魁岭保卫战,击溃来犯的“白军”。
1932年8月,国民党部队进攻中共琼崖特委、红军师部和琼崖苏维埃政府驻地琼东县第四区(今琼海市长坡镇烟塘地区)。队伍撤退到马鞍岭时,敌军尾随而至,发起疯狂进攻,女子军二班班长梁居梅带着一个班作掩护。
战斗坚持了三昼夜,弹药断绝之时,梁居梅高喊,“姐妹们向我靠拢!人在阵地在!拿枪杆和敌人搏斗!”就这样,梁居梅、陈月娥、欧继花、陈俊姣、陈业花、张泮英、张昌英、孙玉芳、许世蓉、许秋蓉等10位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女子军势单力薄,在边还击边转移的过程中,与大部队走散,失去了联系。
刘文韶在他的报告文学中写道:女子军决定一路往西上母瑞山寻找党组织和大部队,森林像大海一样望不到尽头,肚子饿,就靠山竹子、鸡兰心等苦涩的野菜充饥;鞋子磨穿了,光着脚踩着荆棘;精疲力竭之时,她们扯着藤,一步一步地爬行……
在电影《红色娘子军》中有这样一组感人至深的镜头:在挺进深山、风雨呜咽的一个夜晚,已近临产的女子军战士王运梅肚子剧痛,全身冷汗,在战友们用山葵叶和芭蕉叶做成的临时产棚里,生下了孩子。为逃避敌人追击,产后第二天,她便抱着孩子继续前进。然而,孩子还是死在了母亲怀里。连长冯增敏脱下军衣包好孩子,战友们在山石旁边挖了个坑,把孩子埋了,在小坟边种了一棵木棉树苗。
据王运梅的女儿庞庆美回忆,1932年8月,在琼崖红军主力向母瑞山转移过程中,母亲王运梅生下了她的哥哥,但由于山中生存条件极端恶劣,长期缺乏营养,孩子出生后不足20天就不幸夭折。
1932年底,国民党陈汉光部队对琼崖革命队伍进行“围剿”,琼崖党政军领导机关被围困在母瑞山8个月之久,琼崖红军主力遭受重创,女子军特务连大部分战士英勇牺牲,连长、指导员被捕入狱。最后特委决定化整为零,突围出去转入地下斗争,女子军疏散后,都化名隐蔽于群众之中。存在了大约500天的娘子军队伍解散了。
“尽管女子军成立后战斗历程只有一年多时间,但它深刻反映了琼崖共产党人动员群众、组织群众的广度和深度,在琼崖革命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陈锦爱说,红色娘子军也是中国人民革命斗争史上的一个创举,是世界妇女争取解放斗争的光辉典范,镌刻了一代巾帼英雄为求自由解放不惧牺牲的伟大形象。
初心不改
2010年3月,时年100岁的红色娘子军老战士王运梅在琼海市红色娘子军纪念园,讲解娘子军战斗历史时,被游客问起党费缴纳情况,才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入党。“外婆一直以为自己跟着共产党一辈子闹革命,理所当然就是共产党员。”王运梅的外孙女马世菊回忆说,当明白自己还不是一名党员时,她非常难过。
同年6月,王运梅让马世菊代笔,向琼海市阳江镇岭下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2012年7月,102岁的王运梅站在鲜红的党旗前,神情肃穆,目光坚毅,一字一句地宣读完入党誓词,如愿成为一名中共党员,创下党史上年纪最大新党员的纪录。
一年后,王运梅在岭下村家中平静去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王运梅生前曾坚定地说,“我永远跟党走,直到最后一口气。”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红色娘子军存在的时间不长,但她们留下的精神遗产却一直激励着后人。
正是在这种精神的激励与传承中,1969年8月1日,由99名农村女青年组成的红色娘子军民兵连,在当年娘子军成立的旧址正式宣告成立,这是一支配备真枪实弹的基干民兵连。
红色娘子军第一任连长庞琼花后人,海南省革命史研究会会员庞启江介绍,红色娘子军民兵连成立后,成为阳江镇乃至琼海市水利建设、农田大整治、科技兴农、抗风救灾以及治安维稳等工作的突击队、爆破队和宣传队。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大东海围海造田工程、合水水库大建设、烟园通天渡槽项目建设、农田基本建设,美丽乡村建设等各项重大工作中,处处都能见到她们的身影。
精神永存
2014年4月19日,最后一位红色娘子军老战士卢业香,以100岁高龄在琼海家乡逝世。海南岛上红色娘子军的英雄传奇从此成为永远的回忆。但以娘子军历史史实为素材创作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却在舞台上经久不衰。自1964年在北京首演后,这部“看家戏”走过半个多世纪,经历6代舞者,国内外演出5000多场,至今仍非常受观众追捧。
“艺术作品之所以能历久弥新流传不衰,主要是娘子军‘坚持信念、敢为人先、坚贞不屈、英勇斗争’的精神内涵,感染了一批又一批观众。”庞启江说。
作为《红色娘子军》芭蕾舞剧配歌的《万泉河水清又清》,如今已成为海南所有重大活动的主题曲,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上,在首届国际消费品博览会上悠扬地响起。
“这是红色娘子军精神的感召力和震撼力。”中央芭蕾舞团团长冯英在琼海演出结束后表示,每一场演出都有观众激动地流泪,每次一上台表演,自己也会一遍遍重温“琼花”的精神——坚强、英勇、敢为人先,正因为红色精神不朽,艺术作品才能感动着一代又一代人。
“出生入死破旧笼,海南岛上啸东风。浇来知是英雄血,一朵琼花分外红。”这是中国现代文化大家郭沫若送给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的扮演者祝希娟的题词。祝希娟时常回忆起拍摄电影前,在琼海体验娘子军真实生活的日子:当年的娘子军连长冯增敏带着全部演员完全按照娘子军的作息时间进行训练、讲课、出操,在当年的革命根据地体验女战士的生活,练了整整一个月,所有演员的鼻子都晒脱了皮。
“如果没有这一个月的生活,我大概演不了‘琼花’。直到今天,有时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泥巴墙上写着‘中华苏维埃万岁’。”祝希娟说。
电影《红色娘子军》1960年7月1日上映后,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在全国掀起了“娘子军热”,当时曾创下6亿人次观看的纪录。中国电影第一届百花奖评奖,《红色娘子军》荣获“最佳故事片”“最佳女演员”等多个奖项,后又在我国首次参加的国际电影节上获最佳编剧奖。
烽火岁月已成过去,红色娘子军精神却在银幕上、在舞台中,在每一个受到感召的人心中生生不息,赓续永存。